Wednesday, September 21, 2011

當我們說這東西「怪怪的」

任誰都會有「這人/事/物感覺怪怪的」這樣的念頭。
但我終於有一天發現這個念頭本身也有「怪怪的」之處。
主要在於「怪怪的」這個判斷帶有太多的排他性,也帶有太多的同化。

人難免有思考慣性。
例如當我們使用「外國」這個詞的時候,背後帶有的隱藏判斷往往超出自己的預料,而且這個用語還能回頭來影響自己的思維。
至少在台灣社會,當我們聽到「在外國很重視個人隱私」、「外國人都比較開放」這種話語,
恐怕聽者與說者心裡浮現的都是西歐和北美已開發國家的景致和人種。
但說到外籍配偶,這影像就開始往東南亞跑;雖然不致於奔流到海不復回地湧向越南,還是會回頭想起中國籍和白俄羅斯籍的女性,
但是那些阿拉伯裔的穆斯林男性,就是因為數量稀少而需要被提醒才會進入腦海的形象了。
我們對什麼都有刻板印象,沒有的話判斷就會慢,這是在所難免的人之常情。

當例子改成「外國人」時,就有更多不只和這個常用與和習慣連結刻板印象;這個詞本身就是排除性的描述。
對於那些金髮碧眼、高鼻深目、黑膚厚唇,我們不關心他們來自何方或是否初來乍到,就是外國人;
無論是是比利時人、阿根廷人,或者阿爾及利亞人,最後還是被忘卻,總被歸類為「外國人」。
我們用一個只具有否定描述(不是本國籍)的概念,把多元多樣多種面貌籠統歸類;利用排他性,把被排除在外的他者同化,
因為我們不太在意他們之間的差別。

「怪怪的」雖然不像外國的「外」有直接排除不是這些的剩下那些,
但它其實就是「我所不習慣的人事物或呈現方式」;不在我喜歡和習慣之內的,其實都怪怪的。
但也像我們把「外國人」直接分成一個差不多的類別一樣,當我們覺得一件事物「怪怪的」,我們對它的認識就停止了。
這是排他性造成的現象。
「其他」嚴格來講不是一種分類,它是一種不分類。
因為這個分類沒有內容可言,我們無法就分類本身得出對這個類別裡頭事物的瞭解。
但是最麻煩的是,分完類、安上一個名稱,我們就覺得自己的義務盡了,從此可以長治久安。個屁。

這個現象小至「正妹為什麼應該愛宅男?」這種直接排除不漂亮女性的思維框架,
大至組織、文化與傳統的封閉性(就算貪污還是要挺黨內候選人呀),也只不過是排除了自己不習慣和不偏好的所有項目而已。
練八級拳的可能覺得打螳螂拳的發勁方式「怪怪的」、唱詩班聽見饒舌詮勢的聖歌可能覺得「怪怪的」、東亞人看西洋人睡前不洗澡也覺得「怪怪的」。
但是要說哪裡怪,這些人往往說不上來。
對內容一點兒瞭解也沒有,怎麼說得上來。

後來自己養成的習慣是:當發現一件事物「怪怪的」,至少要瞭解自己為什麼覺得它怪。
一個在路邊喃喃自語的老婦和一個潑皮猴似的搗蛋小男孩,當我終於把他們從想要規避的「危險」和「非正常」拉回理解對象的領域,
發現她的貧苦孤寂造成的抑鬱和他缺乏關注的表現欲;於是從嫌棄到同情、從漠視到關注,觀感和行為可能因而改變。
從此,很多「怪怪的」人事物就不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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