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式迷思

日前讀了香港 Raymond 老師寫了關於走路的文章，非常同意。自己以往做教練的過程中，也遇到不少有招式迷思的學生；在道館裡還好，在大學裡遇到許多外籍生，尤其是男生，對於招式的本身往往特別執著。以往在大學社團裡授業，有排過所謂的課表，例如：前踢/前踢複習/下壓/旋踢/旋踢複習/上步旋踢/滑步旋踢/側踢……然後我發現這個排法本身其實狗屁倒灶。急著在交換學生的一個學期間學會一點兒東方武術的外籍學生可能很滿意，他「學到」了前踢/前踢複習/下壓/旋踢/旋踢複習/上步旋踢/滑步旋踢/側踢……，至少他上到了這個主題的課，聽過一些執行上的注意事項，也做出了這些個足技的樣子，甚至靠著青春壯盛的肌肉能力，也將靶子踢得砰砰作響了不是？可他們沒有學會跆拳道呀。且不論武術精神與臨敵反應，要練得會了這些足技的身體使用方式，恐怕也不是學過和練過這樣輕易。

後來我從自己的經驗裡頭學了個乖。每次熱身後，我讓他們練上廿分鐘的跳動和位移，不踢腿。就像探戈裡頭，你看一個人走路，就知道他是個怎麼樣的舞者；在跆拳道上，一個選手怎麼跳動，就能判斷出他的程度。在一場比賽中，多數的時間我們都在跳動、在位移，好的選手只有十分之一不到的時間會起腳；至於後旋踢爆頭、三百六十度轉身跳旋踢這種炫技，基本上十場比賽才用上一次。我都對黑帶學生說，三百六十度跳後旋還是要練，但這主要是用來自我訓練：當你能定點三百六十度跳後旋踢擊破一吋木板時，你的旋轉動作就很穩定了；但是在競技場上想用這種炫技來踢爆對手的頭，恐怕只先將你的後背賣給人家。精通困難的技巧，背後其實是將基礎修正到最好。

所以練探戈，我總是惦著要好好走路；和舞伴，在音樂中、在地板上，好好走路。雖然不只leader們，有不少follower也總是期待有更多的招式和步法被施用，以增加一支舞的豐富程度和多樣性，leader尤其怕女生感到無聊，但是我對這件事情在舞會中的看法，和我對跆拳道中的各種招式在競技場上的觀念是一樣的：做不熟、做不好的動作，就盡量留在練習場上，尤其不要為了在場上「有做到」這一項招式而做。在我的學生把反擊跳後踢練好之前，在場邊的教練席，我只建議他做切邊反擊旋踢或者後退反擊旋踢，否則往往偷雞不著蝕把米，反擊拿不到分，反而多丟一分。舞池上往往也是這樣，執行不熟練的招式做將起來，配不配音樂性且不管，盼它加分的卻成了困擾，不如上手了再用。

招式要練，因為所有的花招都是以穩定而良好的基本動作為前提。就像不知道自己正後方在哪裡的人，後踢永遠踢不中對手心窩，不知道自己正後方在哪裡的人，ocho做起來也難免剪刀腳。所有的花招都可以一一檢視基礎的不同面向，例如有沒有站穩這種事情。我所謂的招式迷思，只是「想要」做出特定招式來的執念罷了。做得好和時機適當的花招，就像搶攻的空中連續三腳旋踢，或者悠長弦樂上的planeo，因為時機合適、效果好，就成為單場的亮點，是非常有價值的沒錯。放下那種「我想要找個機會做這招」的想法，才找得到它真正合適的施用時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