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aturday, January 20, 2007

Scope

關於個體論與整體論之爭,先說明我的立場,如果必須要選邊站,我的偏好是整體論。

現下最普遍可見的社會機制預設,常是把個人/體做為責任與義務的基本單位,
論其背景,也許一大原因正是解剖式的方法論。
為看得清明而解剖、為釐清原因而解剖,
為解剖後的各部位可以獨立於全體而被瞭解其所司之職、所處之地位而被瞭解,
為依功能與特質、形貌分解後,能依其個別功能與特性組合成另一個品項;
例如人體→呼吸系統→氣管、支氣管、肺泡等,
例如PE膠膜+鋁箔+紙+印刷油墨,可產出鋁箔包。
說起來,解剖式的方法論,
某程度上是一種人類試圖對世界由瞭解而掌控,由掌控而為己所用的態度,
在現代性和製造業中不乏案例。

以鋁箔包為例,這樣人為人造的產物,其本身可做為一個單位,甚至包含其內容物,
成為一瓶,生活泡沫紅茶吧!
而一瓶生活泡沫紅茶,做為一個基本單位,似乎也是很合理的事情,
因為我們在零售商店所購買的,以及我們所一次使用的,大概最容易是一瓶生活泡沫紅茶了,
故在心理上與使用的實用性上,以一瓶生活泡沫紅茶做為一個基本單位實在是再適合不過了。
這大約也是為什麼行政區的基本單位是縣而非里或者州,
只是採用最為經濟方便的那個範圍(scope)。
就像米飯最顯而易見、清晰且具分別性的單位應該是一粒米,
如同生活泡沫紅茶最為clear and distinct的單位正是一瓶生活泡沫紅茶那樣,
但是我們常常計算:一碗飯。
實用且方便。

只要用途改變,關於鋁箔包裝生活泡沫紅茶最適用計量單位或範圍,
大概就不是「一瓶生活泡沫紅茶」了。
例如做資源回收時,鋁箔包這種緊密貼合而原料各異的物件,大概會分成:
1.做為餿水的甜飲料
2.浸水後浮起來要撈掉的油墨
3.可回收的軟質塑膠吸管袋
4.可回收的硬質塑膠吸管
6.不可回收、該死的熱融膠
7.泡爛的紙漿,可回收做為短纖維的紙漿合板
8.不比紙漿完整多少的鋁合金薄屑,回收成本極高
9.好不容易分離開的PE防水膠膜,基本上可以回收
(可惜對絕大多數的鋁箔包飲料而言,這樣的資源回收過程不會發生)
如果單以用途的實用與便利性而言,
計量單位或範圍實在是適用性的計算,沒有絕對的標準可言。
但在人體的解剖案例,相較於人造物的鋁箔包案例,當然可以繼續切割平滑肌、肌肉細胞……
以至於自然界最微小的粒子,如果有的話。

而且在切割的過程中,到達某一個階段就能夠發現極高的同質性,
例如在以氣體交換為功能的呼吸系統,
與以造血為功能的骨骼中,從結締組織之後的切割內容、路徑,就有極高的同質性,
真是令人開心且充滿成就感,我們又發現了自然的原則了。

切割和解剖,做為分解項目時,常常顯得十分有效且清楚可辨,很科學。
但也許比較另一個在實用上被證實其效益並不低於以上方法的系統,
例如中醫相較於西醫,或者印度吠達陀醫經相較於西方現代醫學,
可以發現相較於後者所秉持,以解剖釐清生理,使臟器構造各司其職,
便可完整地組合出健康的人體,相較於一個強調各脈平衡、氣血通順的內在小宇宙,
以及一個由五官之感配合各種官能的治療與刺激,使官能感受舒暢的自然醫學,冷靜而清晰,
能把應變項和自變項等完全分開控制的系統並不在各方面都更好。
消炎藥用單純的化學機制把組織胺壓回正常值,於是達成了症狀的緩解,
但小孩一不乖就把他揍到乖為止,常常不被認為是良好的教育方式。

也許可以審視一下基於這種解剖方法論底下的自然科學和社會科學,在冷靜地切割釐清過程中,
是否有所遺漏,或者從頭到尾只是切入觀點的一種。
如果心理學的主流正宜於這樣的方法論,
那麼佛洛依德那被評為過份哲學而不科學的泛性論等等,即使再怎樣符合反思的結果,
或者如何正視了人類道德的受迫性失誤(好像講網球),被當代貶到邊疆也是可以想見的後果,
即使整天與小白鼠為伍的實驗室大嘆自己在做psychology without mind,
主流還是要走這條「科學化」的路子。

個體,在現代社會科學上如何被普遍地默認為基本計算單位,
從資本主義下的現代經濟學中的理性消費者預設到現代政治哲學中自由主義所冀求的個人自由發揮程度之平等等理論前提中可見一斑。
但一來個體是否宜於做為基本的計量單位可能根據案例不同而有不同劃界,
二來是否要以分割法區隔出個各單位,再假設它們之間的組構與某些機制的集結,
就等於整體的模型與解釋,而未考慮這些單位是否不具不可化約性,
可能在模型化的過程中,就把模型的解釋力削減了。

當然,整體論者必要認為個體不能外於整體,
如果整體外能有所謂個體的話,所有外於整體或脈絡的個體,都像離水之魚;
也許解剖上一般無二,但生命和健康,以至於身上的寄生蟲與菌落,當然還有行為與習性等等,
都與水中悠游者不可同日而語。

1 comment:

Anonymous said...

"消炎藥用單純的化學機制把組織胺壓回正常值,於是達成了症狀的緩解"
這句話嚴格說起來不是那麼正確
http://en.wikipedia.org/wiki/Cyclooxygenase#Classical_NSAIDs

拜讀您文章的路人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