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onday, October 15, 2012

說故事的能力

「說故事的能力」對我而言,簡直像「獨立思考」對許多人而言一樣:好像可以從個案中分析一個人是否具有這項能力,但它究竟是什麼?這種能力究竟該怎麼培養或取得?實在沒搞清楚過。

剛好一直以來特別喜歡的中國小說家莫言得了文學獎,提醒了我一件事兒:除了謀篇精良、文字濃郁、角色性格鮮明之外,莫言總能構築出一個完整的故事世界。

許多作者,尤其是女性作者、愛情作者、傷痕文學作者和回憶錄的作者,其實都在自述,換個人稱轉個場景而已。那些體悟、那些洞見、那些悵惘和那些喜極而泣,終究是依著自己某時某地的經驗和設想,順著時序,吐成文絲一縷。這些文字往往如回憶一般,具有線性的特徵。這當然也是故事,但它沒有開闢出一個故事的世界,這個故事和其他的故事都需要同一個作者來支撐,這些故事沒有自己的世界。一個完整的世界不是一場線性的敘事就能打發,它得要立體!它得要自成一格,可以觀、可以遊,可以讓繪出這個世界的作者都能在下一個角落發現新東西。

以往有個朋友當頭棒喝地說:「我覺得文學最有創造力的一支就是科幻小說。」我才從自己無聊的文藝迷夢中驚醒,重新拾回科幻小説、甚至奇幻文學這個類別來讀。此前,我耽溺於社會寫實太久。科幻、魔幻寫實、奇幻文學等等類型,最基本的就是世界的設定與架構;這個世界裡是否分成光明與黑暗的兩大對立勢力、這裡有無與生俱來的階級和分類、這裡是否有個共同追求的價值或標的、這裡萬物是否有情、這裡的人與人之間是否能信賴彼此?有了這些設定,才可能產出哈利波特、動物農莊和古龍的武俠小說。在這骨架裡,小說家再生鮮血活地填上飽滿的血肉,畫皮,以成人形。自述型的作者不需要骨架設定這項工作,他們只是向內掏挖,嘔瀝出一些血肉之後,依自己的身形裁剪縫綴,製出一件要由自己撐起的皮囊或衣裳。如果幸運,他的體態和很多人的相合,就能複製很多作品來讓很多人使用。

不構築世界的骨架,只以自己為骨架也是一項做法。但我不以為那個什麼故事都發生在山東省高密縣的莫言是這種作者;他只是很罕見地從同一個源頭領取血肉,但骨架還是另外創建的,所以他很會說故事,而且有點兒太會說故事了,搞得每本書都有點兒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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